2012年11月3日星期六

2012.11.3 陽光少女、陽光夢

  燦爛華光,環環轉動,襯得身處光芒中的「昂山素姬」,格外英姿颯颯。平板電腦屏幕上寫著「昂山再起 緬甸轉身」。這就是在內地遭中國當局屏蔽的新媒體電子雜誌──《陽光時務》。

  「好酷的動畫啊!」我對著手上的iPad平板電腦驚喜道。動畫不單亮眼,而且能互動,指頭一動,封面隨之變化。揭開毛澤東溫潤的面容,是滑稽的漫畫大笑口。新奇的互動封面,看得我目眩又興奮。

  「對啊!我在製作這些動畫呢!」坐在我對面的「港漂」美眉高興地介紹。「我們辦的雜誌,就是想用新奇的動畫,吸引年青讀者,關注嚴正的時事話題。」她以半帶普通話腔調的廣東話,溫柔、熱心地介紹新工作、新生活。

  如果,動畫和嚴肅時政,看起來格格不入,那麼我們兩個一中一港的「八零后」和「八十後」女生,在回歸內地十五周年的香港仲夏,坐在香港最草根的「旺角熟食中心」,討論彼此的生活際遇,就更莫名其妙了。

  緣份這東西,很難說準,兩個身分、背景、圈子不相近的人,卻實實在在的相遇了。

  美眉叫蒼海,是我的舊同事,來自內地,數年前來港,於本地大學讀媒體科目碩士,後來加入電視台新聞部,當動畫設計師。蒼海,這名字多麼有詩意啊!比愛情故事女主角的名字更美,叫人一聽難忘。而這詩意無限的名字,同時標誌著她揮之不去的「港漂」身分。  

  曾經,我這代學生,以同學的姓名有多少個字,來區別他們的背景。三個字或以上的通常是香港人,而只有兩個字的,就是內地人。名字愈特別,內地味道愈濃。

  從前,蒼海給我的印象也很內地。上班時,她總束著馬尾,戴著金屬框眼鏡,穿上簡單圖案的汗衫、寶藍色牛仔褲和運動鞋,在電腦屏幕前埋頭苦幹,設計新聞動畫。

  不過,眼前這位蒼海,「潮人」味道瀉滿一地,怎看也是個香港人。清爽短髮,配上時尚的黑色粗框眼鏡,上半身是型格圖案超短袖白T裇,下半身的黑色長裙,裙擺邊長邊短,肩上掛著小巧的棕色皮手袋,腳上是千元名牌黑色短皮靴。乍看起來,還以為她是個土生土長的香港大學生。

  到底是甚麼改變了她呢﹖

  「我不想當土包子啊!」蒼海半申訴的回答。「你不知道嗎﹖舊同事上班時,常說我穿得很土,根本不像個做設計的人。」

  脫去舊衣,換上新裝,令人耳目一新。所謂的內地人、香港人區別也漸次迷糊。從前的「土包子」在香港讀書和工作已經七年了,棕色皮手袋內,載著一張「三粒星」香港永久居民身分證。

  這位新進香港潮流達人掏出袋中的iPad,娓娓介紹新工作的點滴。潮人潮物,多麼合襯,美眉頓時添了幾分吸引力。

  這分以潮物作媒體的雜誌,盛載了非一般的潮流話題。《陽光時務》於二零一一年由華人企業家、香港陽光衛視總裁陳平創辦,主編是曾任《南都周刊》副總編輯及執行總編輯的長平。他們在網站說,雜誌以獨立立場及全球視野,深入調查香評論兩岸三地政治、經濟、社會與文藝和牽動全局的國際事件,宗旨是:多說一點。

  雜誌的傳播方式創新,既有傳統傳訊工具,即文字、圖片、動畫和視頻(影片),也打通新舊媒體,包括電視、互聯網、手機、平板電腦,企圖打破傳統媒體的框框,創造新的跨媒體平台。 

  傳統媒體引入新媒體,已經是大勢所趨。不過,因為新媒體沒有直接令更多人付費買服務,付錢創新,卻無法生利,對於傳統的收費電子媒體,這些改動並不吸引。

  那麼,新媒體能否創出收入的新血路呢﹖初步估算,《陽光時務》訂戶約有數千,以網路雜誌來說,算是不錯,卻離收支平衡很遠很遠。雜誌創刊才不到半年,經營問題已接踵而來,先是雜誌被迫在內地的蘋果應用程式商店(app store)下架,後有創辦人和主編在內地的微博全面被禁。

  傳媒人面對強權打壓,奮力還抗,亦不過是以卵擊石。然而,對方嚴陣以待,足證雞蛋雖小,其無限潛力,或可激起千呎浪。為求開源創新,《陽光時務》管理層宣佈,於本年十月改版,由雙周刊改作周刊,並發行紙本周刊,繼續以卵擊石。

  面對中國政府公開打壓,難道蒼海和《陽光時務》的製作團隊不怕嗎﹖「其實,我們一班同事也擔心,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呢。」雖然她口說擔憂,但我在她眼裡看不見焦慮,反而看見了堅定,為甚麼呢﹖

  後來,我偶然在她面書上找到了答案。

  蒼海的面書上,有一大群「八零后」的合照。他們穿上黑色T裇,擠進工業大廈的運貨升降機,攞出各樣趣怪的動作,笑容滿臉。細看一下,他們的T裇上,都印著四個白色大字──「多說一點」。原來,這群閃亮著自信光彩的新生代,就是《陽光時務》的幕後製作團隊。

  頑抗強權,迎難而上,在我的印象裡,本來應該像電影《色‧戒》中,那些搞地下抗日活動的中學生那樣,是神情惶恐,疲困不堪,惶惶不可終日的,但這群真實生活中,努力抵抗壓迫的朋友,他們臉上絲毫沒有畏懼的神色,反倒像豔陽下,草原上,一班追逐彩色風箏的活潑小伙子。那種光彩,純粹而且充滿力量。

  傳媒工作雖不至朝不保夕,卻辛勞累人。蒼海每逢雙周五晚,就要趕出版「死線」,雜誌社全體上下甚至要加班至深宵。然而,晚飯短聚離席,她臉上流露的,不是對工作的厭惡,而是熱切的愛惜。她向我道別的笑容,溫婉且燦爛,彷如仲夏黑夜中一道柔和的陽光,在我腦海裡久久不散。

  深願你們辦好《陽光時務》的夢想,繼續熾熱,繼續發亮。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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